老家的灶台上承载着一代代农村家庭的生活故事和无数女性的辛勤付出。我依稀看到母亲围着围裙,头罩毛巾,站在热气腾腾的老家的灶台前,姐姐拉着风箱,哥哥在切菜,还有父亲在里屋茶几前端坐…… 灶台 2004年大学毕业来到新疆上班已有15个年头了,满打满算回家三次,第一次是2007年回家结婚,第二次是2014年带孩子回家过年,第三次是2014年父亲突然离世,回家奔丧。 在十一独自一人度过的假期里,我更加思念远在万里之遥的家乡。想象着在晚秋的余晖中,村庄上空炊烟袅袅,似乎闻到了家的气味,看到了农家小院、土房、正房堂屋里砖砌的土灶台…… 记忆中,鲁西北的农村土灶台比较多。我家一直用土灶。大学毕业的时候,液化气、电热炉开始在农村应用普及,我家做饭依然还是以大锅灶台为主。 大锅饭好吃,我深有体会。大锅大火烧热自家种的豆子榨出的豆油,自家种的茄子、辣椒、西红柿配上葱花、蒜瓣在油锅里翻滚,冒出青色的油烟,盖上锅盖小火闷上……大碗小盆盛着略带糊色、冒着油珠的菜肴,想想,口水直流。 2007年,我带媳妇回老家结婚,在家里住了十几天。母亲和父亲担心城里长大的姑娘来到我们偏僻鲁西北的农村,土屋、土灶、土菜住不惯也吃不好,特意灌装了液化气准备小灶,房子里还配了电暖风。 一家人忙里忙外,深怕怠慢了媳妇,也是在表达对远离家乡的儿子的爱。在回新疆的路上,媳妇对我说:“其实家里最好吃的还是大锅熬的红薯玉米粥、大锅白菜粉条汤、大锅黄焖鸡、大锅炖排骨,味道自然朴实,还挺有滋味的,特别是农村‘红白事’席面上几百人的大锅饭,味道最攒劲。” 灶棚 三十多年前的夏天,我还在上小学,家里刚盖上房子,还没有偏房,做饭在灶棚里。 所谓“灶棚”就是用四根小碗粗的树干立起方形框架,再找几根稍微粗点的树干搭个平平的顶子,铺上树枝杂草,最后糊上掺杂小麦秆的泥巴,貌似平顶的“凉亭”,说白了更像瓜地里看瓜纳凉的窝棚。灶棚既能遮雨又能遮阳,关键是烧火时,油烟也容易散开。那个时候家家户户在正房前院落里都会有一个这样的灶棚。像出自一个师傅,模样相当、样式相仿。 一到刮风下雨不能下地的时候,母亲就整点韭菜或打点豆腐,更高级的是买一点儿肉,整一顿热腾腾饺子。串门的左邻右舍象征性地客气几句后,就升级成“邻居”聚会,再找点菜剁了,再加水和面。 在谁家,谁家的女人就是“盛宴“的总指挥,女人自然是做饭的主力,有的剁馅、有的和面、有的擀皮,边干活边闲聊,话题从谈论饺子馅儿的咸淡、个头的大小到家长里短、儿子娃娃的零星琐事等等。 男人们品着茶、抽着烟,谈论地里的庄稼、天南海北的趣事牛人、村里的“英雄事迹”。随着风箱有节奏的“呼呼”声,大灶台火力强劲,大锅里热气腾腾,翻滚着如小天鹅戏水的饺子。快要熟了,一堆孩子围在大灶台边,端着碗,拿着筷,瞪着眼,瞅着大锅里热浪滚滚。 大酱 入冬前秋收完了之后,家家户户都要做酱,主料为黄豆、玉米、有的还用小麦(不常用)。一定要精选当年产的,这样味道会鲜(估计味极鲜酱油也是),还必须要晒干晾透。 几家一起商量,选择到灶大锅大、烘焙技术好的一家制作。烧热沙土,用中火烘炒原料,火候一定要控制好,火大则外糊内生、火小则内外生硬,能把你的钢牙硌掉。柴火最好选择玉米秆,不用棉花棵子,棉花棵子火太硬。 原料炒熟后磨成粉面,用温水和面,做成排球大小的球球,外皮晾干后(具体晾几天、干的程度,技术活,得问母亲),放置缸中,密封,用深秋的阳光暴晒,发酵后加盐(多加盐,不然会坏),大概一个月后,深黄色的酱就做成了。 冬季,除了腌萝卜、腌白菜没有别的菜品,酱是主要的咸菜,猪油蒸酱、葱白蒸酱、辣子炸酱、油炸酱,还有肉丁炸酱(不常见,都吃肉了,应该不会吃酱)等是主要的下饭菜。那个时候自嘲农村清苦的日子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萝卜条子大酱碗”。上高中的时候,每次回家,母亲或者是姐姐都要忙活一上午炸酱,要把容积接近三升的玻璃瓶子装得满满的。这个炸酱吃三个月不会坏,最爱热馒头蘸瓶底的油,真香! 母亲是炒活儿的高手,也爱热闹。烘炒自然选择在我们家的次数要多一些。那一天院子里聚集很多人,主要是女人和孩子。炒好的大酱原料也是我们儿时的主要零食,一般家都会炒,视人口而定,一般不会少于半口袋,不光是孩子整个冬季的零食,也是用来招待串门的客人的小食物。玉米粒炒的,当然没有现在的爆米花爆得这么开这么大,也就是开四五瓣白色小骨朵,我们叫“大花”,晾透后吃起来脆脆绵绵;没有开花的,像黄澄澄的带皮和田小籽料,嚼起来满口喷香。大锅大灶里的“啪、啪、啪”炸响声,承载了时代的记忆。 母亲的灶台 2017年,老家父亲母亲盖了30多年的老房子要拆了翻盖。母亲在新疆我家里,得知老家房子要翻盖,一劲儿地追问灶台盘到哪里了,还要盘一个土炕。现在即便是在农村,新房里也标配了专门的厨房、浴室。要整个灶台土炕,不合时宜。和母亲多次提及,母亲不语,并多次要回家看看,毕竟那是父亲和母亲一砖一瓦省吃俭用盖起来的房子,要拆了,情理上不舍人之常情。回想母亲在我家厨房里,天然气气灶不会电打火,用火机点燃;微波炉不会热菜;豆浆机、破壁机害怕漏电;抽油烟机老忘开……我理解母亲。 听哥哥说,老家新房子如母亲所愿盘了灶台,母亲一个人依然用大锅做饭。 家乡的土灶台,是习惯、是念想。母亲说过:土灶台做饭快,饭菜香,山珍海味不如家乡土味。一家人围坐,品尝朴素的饭菜,那时,母亲是幸福的吧。饭菜是爱的表达,是温暖。 多么希望一直能看着母亲灶台前劳累但又健康的身影,吃她做的饭菜。 祝愿母亲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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