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耀德 小时候时常看到麻雀会的场景。春天的枝头,秋天的麦场,冬天的草垛上,在温暖的阳光下,丰收的喜庆中,灰突突的麻雀叽叽喳喳一大群,或飞、或跃、或歌、或舞,高高兴兴地聚在一起开大会。少则几十只、几百只,多则成千上万只,枝头、麦场、草垛、仓库屋顶,黑压压一片,扑棱棱飞起来,遮天蔽日,煞是壮观。通常人们说是麻雀过年,开大会。 对于麻雀会,村里的老人们是有说头的。大凡春天的年会,麻雀们兴致高昂,友好发言,无激烈争吵的,预示着这个春天雨水充足,五谷丰登,是个好兆头。如果麻雀们大吵大闹,争执不休,或者三五一伙互相攻击、打斗不休,就不是好预兆,这个春天可能要发生干旱、饥荒。所以,在村里,老人们对麻雀会很是重视,每遇麻雀开会之时,老人们就语重心长地对孩子们说:“娃们,可不敢打搅,让麻雀们细心讨论,它们商讨大事呢!”话里话外带着几分神秘色彩。老人们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们不让孩子们去打扰,是希望这些小精灵能给春耕带来好运。如果发生麻雀群殴现象,老人们就会破口大骂:“这些躁雀,招来灾荒年……”甚至有时,他们会忍不住拾起土块向枝头、草垛砸去…… 这到底是迷信?还是麻雀们真的有什么先兆?小时候我一直没弄明白,只觉得是一件好玩的事,凑凑热闹,看一大群麻雀叽叽喳喳群呼乱飞的壮观景象。至于它们盛大的年会到底有什么预示或含义,没有特别在意,也不知道确切。 记得那时丰年秋收时,对一大群飞来麦场的麻雀,老人们也会手下留情,一边慢悠悠地驱赶,一边笑呵呵地说:“雀儿们今年个春上帮了忙了,庄稼长得好,麦子收得多,赶紧吃两口走吧!”这大约是对麻雀春天年会的感谢。到了冬天,对落在草垛上的麻雀,老人们也要孩子们不要惊扰。 麻雀真的有预见之能吗? 我一直怀疑,但对大自然生物的生存和一些奇妙现象的准确性也深信不疑。如:对天气变化、地震等自然灾害的反应,一些动物非常敏感。人类在长期生存中,也从动物们身上学会了不少,产生了不少谚语,比如:蚂蚁搬家要下雨,蛇过大道要下雨,等等。还有一些奇怪的现象和问题,动物们或许都知道,大约是它们自己做了准备,而没法告诉我们。而麻雀们是用开大会的形式讨论这些大事的,或许也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了我们,我们应当感谢它们。 长期以来,麻雀与人类相伴而生,与人类已经建立了亲密的生存关系,所以人们亲切地称它们“家雀”。这个名称是很具有感情色彩的,仿佛是家猪、家猫等家畜同列。实际上,它们已经与人类有了某种亲密关系。 所以,对“麻雀会”的真伪,包括对它们的预知先兆,我说不上相信,也提不出否定的理由。 我一直在想,对于丰年,它们友好地聚会,高高兴兴、自由自在地说说心里话,互相亲热、互相祝福、共同祝贺,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对于灾年,它们争吵不休,互相攻击、殴斗,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它们是对于到底是灾年还是丰年进行民主讨论,分别发表各自的预见和意见,或小组讨论、或举手表决,最终意见不一而发生争执?说灾年的一方大力阐述灾年的预兆和理由,说丰年的一方极力说明丰年的观点和依据,双方争执不下,展开生死大讨论。最终两派无法形成统一意见,大打出手,以实力压倒对方。 由此我想到一个问题,麻雀们的社会组织形式大约是议会制的,它们的群体中肯定没有最高领导者。因为我一直没有听到过麻雀王之类的称谓。不像雁阵有头雁,狼群有狼王,狮群有狮王,它们的好多事情,王者说了算,都是一言堂。而麻雀们的事情,需要召开民主大会共同讨论决定,我不知道该为麻雀们庆幸还是悲哀。 要说庆幸,头雁还好,带领队伍顶风冒雨、南征北战、长途迁徙、繁衍部族。而狼群就不好说了,母狼王享有支配狼群的权力,享有与年轻力壮的公狼的优先生殖权,并且狼王的孩子享有优先的生存权,其它母狼都要先向狼王的公子、公主们供奶。狮群就更惨了,狮王把持着群落的生杀大权,所有的美妇美女都归它,妻妾们征战的猎物先由它享用,它是不可动摇的王者。 野生动物学家还发现:狼王是世袭的,也就是说母狼王的女儿中,有一匹身体强壮又具较强组织能力的母狼可以接替狼王之位,继续统领它们的狼族部落。狼王的女儿很多,互相争斗和选择的机会也多。而实际上,一代代母狼在生活实践中,已经形成了阶层。这种阶层本身是在日常生活、捕猎、玩耍和搏斗中形成的。而一旦形成就具有了法定意义,成为狼族群生活里不得违抗的规则。 而狮王的产生是竞争的结果。这种竞争非常残酷,首先是一头强壮的雄狮打败在位的狮王。这种搏斗能力,不是一天两天练就的。必须是年轻力壮的雄狮英勇顽强的搏杀经验的积累,达到一定实力时,突然出击,把狮王赶下台,颠覆它的政权。然后,残杀母狮与前狮王的幼子,逼迫母狮就范。这样,它才能坐上王位,传宗接代;才能坐享其成,享受母狮的供奉;才能独霸狮群,实现它的独裁统治,成为真正的王者。 由此看来,麻雀们的议会制好像是幸运的,虽有因意见不同而发生争斗的现象,但它们的世界总体是和谐的。 当然,对世间万物的生存形式,比如狼群、狮群,它们的生存法则虽然不够人道,毕竟它们也不是人类,千万年来形成的生存法则和社会形式,有它们存在的理由。又比如说我们人类,据古人类学家研究发现,在几万年、几十万年前的原始人类群体多以女性为首领,后来逐渐发展演化,男性占了统治地位。也就是由母系氏族社会发展为父系氏族社会。这是自然和历史选择的结果,是存在的理由,后人无法判定它的正确与错误。 事实上,所谓社会组织形式,就是社会公共权力的支配形式。纵观人类社会发展史,国家产生之前是部落联盟或城邦联盟。封建王国产生以后,多数是帝王集权制。现代世界各国的政治社会组织形式就比较复杂了。 我想,麻雀们没有王,它们的社会公共权力是由议会负责的。对于灾荒饥饿、种族繁衍这样的生存大事,麻雀议会是很负责任的,它们不是就几个或几十个议会成员说了算,它们还专门召开年会,或群体大会讨论,充分发扬民主,集思广益,共商国是,共谋大计,这是无可非议的。 对于如此重大而现实的问题,麻雀们为了在群落里达成共识而发生激烈的争吵。它们为了群落的生存,不计亲友、不计夫妻,该争就争、该吵就吵,不难看出,这些小家伙们在大是大非面前表现出了大无畏精神和敢于坚持原则,勇于坚持真理的自信和勇气,这让我非常钦佩。 想到这儿,我突然觉得自己也喜欢上麻雀了。当然,麻雀会到底是不是对年成的预测?它们到底有没有先知?我不能轻易下结论。但是,麻雀们至少向人类传达了某种信息,就凭这一点,我们应该感谢它们。至于我们如何判断,还要靠我们的生存经验和真知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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