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闫玉瑾
听说最近军大衣“翻红”,我想起了姥爷。
我记事时起,就是在姥爷的军大衣里长大的。那时候妈妈还是村小学的民办教师,姥姥姥爷住在邻村。
那个年代的生活条件无法和现在相比。我爸爸常年外出打工。为了让妈妈安心教学,每天早上天不亮,姥爷就来到我家接我,把我牢牢地抱在怀里,用他身上穿的军大衣紧紧地裹着我,把我带到姥姥家让姥姥照顾我。天黑时,孩子们都放了学,妈妈下班的时候,姥爷再用军大衣裹着我把我送回我自己的家。于是,带着姥爷独特味道和温度的军大衣,成了我记忆中的安全港湾。
稍大一点儿,有一次,姥爷带着我和一群小伙伴玩耍,偶然发现姥爷的腿上有疤,小伙伴们一起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是打仗时让子弹蹭的。不谙世事的我们哄然一笑,觉得战争离我们那么遥远,我姥爷一定是在吹牛。
直到上学后,学到了历史知识,慢慢理解村里人对姥爷的敬重,才知道我姥爷的确打过仗,他腿上的疤真的是让子弹蹭的。于是,很小我就有了自豪感,我的姥爷曾是参加过抗美援朝出国作战的志愿军战士!
我和小伙伴们缠着我姥爷多讲讲打仗的事,可姥爷并不愿意多说他自己,姥爷认为在战场上牺牲的志愿军战士更应该被记住。他说我们赶上了和平的好时代,现在的生活多幸福!
后来,姥爷去世了,我泪眼婆娑,缠着姥姥讲姥爷的故事。从姥姥断断续续的记忆和描述中,我多多少少知道了一点儿姥爷的故事。在异国他乡的阵地上,物资匮乏,和着雪干吞炒面已经算是最好的补给。夜间为防敌人偷袭,战士们轮流值班,有的地方没有战壕,他们甚至只能拿敌人或者战友的尸体当掩护……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们讨论年代剧中哪个电视电影里的战斗情节时,姥爷会发出这样的感慨:“要是真有这样容易打的仗就好了……”
姥爷出生于1927年,二十刚出头时就参加过几场大大小小的战役。抗美援朝出国作战时,姥爷是第一批战士,离家三年没有音讯,连姥姥都以为他已经遭遇不测的时候,姥爷活着回来了。后来部队转业,当时身为排长的姥爷已经被安排进城进工厂,可姥爷说不能占国家便宜,和姥姥一起回到了农村。
那时,行政区域重新划分,姥爷的档案在跨区域转接时造成遗漏,原本该享受的待遇一直没有落实下来。很多人劝姥爷去反映一下自己情况,可姥爷却说自己有手有脚自己还能干,不给国家添麻烦。直到2000年前后,省里普查老兵时,才把姥爷的情况排查清楚。
后来,姥爷当了村支书,带着村民们搞生产。
记忆中的姥爷,军大衣是他冬季的标配,即便后来儿孙们给他买了羽绒服他也不穿。也许是时代不同了,又或许是隔代亲,姥爷年轻时对家人严苛,对我们小辈却格外和蔼可亲,村里的小伙伴们对他都是又怕又敬。只要他在村里喊一嗓子,能把在街上跟父母撒泼打滚要东西的娃娃镇住,立马变得乖巧。他似乎会变戏法,总能从军大衣的口袋中掏出小糖果儿、山楂片,把吓傻的小伙伴哄得一边擦鼻涕眼泪一边连忙接过姥爷给的小零食,张开嘴吃起来……
再后来,我们长大,天南海北,为了生活各自奔波,姥爷似乎被遗忘在了那个充满回忆的山村里。党和国家始终没有忘记那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的老兵,在收集他们的英勇故事,这使得我们又想起了姥爷……
从艰苦岁月走到安稳年代,军大衣带给我们的不仅是一件保暖的衣物,还是一个充满故事和回忆的老物件儿,更是一段历史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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