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狂想曲 ●陶彩英 天还没有亮，新年的欢快已经流进我心里。 轻推房门，雪在大门口已经落了一层，然后沿着马路跨过防洪渠，一直漫延到戈壁滩深处。雾凇像是穿上了量身订制的雪白披风，那披风暖心地裹着光秃秃的枝丫、荒草。凡草木立身处，皆有毛茸茸的披风送暖。 马路上，每隔50米就矗立着一根高高的灯杆，上面吊着一串红红的灯笼，也挂着高低两盏路灯。两盏灯，能照出两个影子，影子时而在身后跟随，时而在身侧摇晃，时而又在身前引路。马路对面的灯也时不时照过来，形成浅浅的影，又是两个。这样，四个影子簇拥着我，热热闹闹，我们一起甩开膀子，信步向前。漫天的奇思妙想在新的一年里肆意地飞。 “我弯腰捡起一块石头，不敢打月亮。我把石头往身后扔，打月亮的影子。”今早我读诗人马行的诗，他这么说。他是一个人，自然不敢打月亮，只敢偷偷打月亮的影子，应该是个胆小又调皮的诗人。而我加上我的影子现在有五个人，有什么不敢的？ 我抓起一把雪，把它捏瓷实，捏成鸡蛋的模样。几个影子也学着我的样子，一人抓了一把雪，捏成鸡蛋。于是我们开始找月亮的影子，找不到，根本找不到，只有隐隐约约的一个月亮，羞答答地在天上挂着。我们把雪鸡蛋一起扔向它，它不理睬，搞得我们扔了个寂寞。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一千多年前，李白都知道月亮没有影子，我猜，石油诗人马行肯定弄错了。不过想来两个诗人都与月亮是好朋友，交过心、喝过酒，到了不打不相识的地步了吧。如果月亮做东，在新年的某一天，邀他俩到独山子泥火山下，或者戈壁滩上，或者工厂里相聚，我和我的影子们再凑个热闹，该是怎样一种氛围？能脱口而出如何锦绣的诗句？估计还会合影留念吧？ 其实，独山子的冬天根本不冷，不一会儿，我就出汗了，浑身热乎乎的，生命在于运动一点儿也不假。走了不到两公里，我就走出了城区，路两旁的戈壁滩一下子开阔起来了。 天亮了，路灯熄了，影子都不见了，我有些落寞起来。风呼啦啦地吹过来，一片枯了的芦苇丛以各种姿势摆动，硕大的叶子像裙摆在舞动，每一株芦苇头摆动的方向几乎一致，它们是在向新的一年致敬吗？蓬蒿一簇又一簇，挂满了雾凇。可能是气温稍稍升高的原因，雾凇有了一定程度的融化，凝结成一根根小冰柱。仔细看，每一根冰柱形态、大小、方位都不一样，却都牢牢镶嵌在原本毛茸茸的披风上。满世界都是玉树琼枝，繁华如梦，一直绵延到天边。 李叔同说：“这个世界没有一片雪花会落错地方，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或许，这玉树琼枝、繁华如梦的冰雪世界，源于每一片雪花都选对了最适合自己落脚的地方吧。一片雪花就是一滴水，它们从天上跑到人间，又从人间跑到天上。 亿万年了，不知跑了多少趟，也不知道绕地球转了多少圈。眼下，它相中了一片草叶，落了，落定了。那是怎样一种久远的甄别和痴情，又是怎样一份平凡的幸福和欢乐啊。这种久远，可能比亿万年的月亮还年长；这份平凡，可能比世间最波澜壮阔的故事还精彩吧。 进门的时候，餐桌上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嘿嘿，一切刚刚好，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多么想，我的前世也是一片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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