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吗?
●陶彩英
因为要做一个小手术,医生要求我住院。
早上8:00,一睁开眼睛,同病房的阿姨就拉开话匣子对我说:“你不仅长得很漂亮,说话的声音还特别好听。”
“阿姨啊,我说话有些字都不标准,怎么好听呢?你这是夸我呢。”我说。
“那又怎么样呢,反正我听着就是特别好听。”阿姨说。
我没再争,笑了。我很年轻的时候,都没觉得自己漂亮,何况现在呢。我只不过是比75岁的她年轻许多罢了,不是说年轻就是一种美嘛,她大概是在羡慕并赞美我的年龄吧。而我这个年龄的人看二三十岁的人,觉得她们更好看;或许,在二三十岁的人眼里,十七八岁的少女看起来又飒又美。岁月有轮回,年轻负过谁呢?
拉开病房的窗帘,我发现医院和泥火山只有一墙之隔。10:30护士才来找我,那么我现在有两个多小时的空闲时间,我可不能辜负与春天的泥火山亲密接触的机会。我得出去走一走,爬爬山,看一看早晨初升的太阳,寻一寻春天的踪影,探一探大地上万物苏醒的迹象。
走出住院部的楼,看到一棵棵古朴的垂榆婀娜多姿,垂榆下有早起晨练的老人。天空很清,底色是干干净净的浅蓝;云朵很柔,袅袅娜娜地往泥火山那边漫散;晨曦暖烘烘的,带着微醉,已把东边天空烘成辐射状的酡红。这景色让我心醉,蓦地想起昨晚和阿姨总结人生:人生十之八九不如意。而此刻的我在想,尽管爱情、亲情、友情、工作、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但是不能否定,如意还是有十之一二的,十之一二铁定是有的。
作家李娟在《我的阿勒泰》一书中提到,十几岁的李娟与牧民共同生活在几乎与世隔绝的边远村庄,情窦初开的她,对哈萨克族少年羞涩而澎湃的爱恋,成为她生命中美好的回忆。同病房阿姨提起大她八岁早逝的英俊的爱人,眉宇间洋溢着难掩的幸福,让我感觉到她年轻的时候也有很长一段岁月,是如玫瑰花一样芬芳过怒放过。回想,这些应该是十之一二的如意吧。
亲情、友情这些在生命的历程中弥足珍贵的缘分,丰满着人生,但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迁,其情分的浓度和厚度向各个方面漫散,就像天上往泥火山漫散的云,不知不觉淡没在风中。这些情分,装饰、陪伴过我们的人生,滋养着我们的心田。这些,应该就是那十之一二的如意吧。
比如我和阿姨,相识的时日尚浅,一晚上的共情,一夜的酣梦,她清晨说,经常失眠的她睡得不错,我们心有灵犀地笑了。比如我和泥火山,在睡梦中我和它只隔着一堵墙,何其幸运哟!这些,也应该是十之一二的如意吧。
我一边漫无边际地想这想那,一边往南沟走。咱独山子的本土诗人顾伟,带我们去过那里。
路上,有个晨走的大姐已经回来。她的手机里大声放着《月亮之上》这首歌。路上的人很少,树林里却鸟叫声一片,地上的春草芽挨挨挤挤往外冒,这让偏僻的南沟小路显得很热闹。到了废弃的公交车站台前,大姐停下来,双手握住高到胸部的铁栏杆做起了扩胸运动。扩胸运动特别好,打开的不仅是胸腔,还有心腔。我也赶紧端起双臂,边走边往后使劲地挤肩胛骨开胸。
泥火山喷发口喷出的淡黄色泥浆汇成一条条小溪,流得满沟满壑都是。有的地方小溪漫开来有两三米宽,有的地方则因峰高沟深,只有小半步宽,大有两峰夹溪腰的感觉。我专挑半步宽的溪腰跨越过去,然后往上爬。
山路虽然陡峭,但不泥泞,枯草是天然的防滑垫,不一会儿我就爬到了半山腰。我看到有一潭清澈的水,像一面镜子镶嵌在半山处的一小片平台上,清晰地映出大半个天空以及那朵刚从医院上空飘过来的云。小潭周围全是枯草丛生,有很多风干的动物粪堆,由此可以判断,夏天这里一定水草丰美,生机无限。泥火山上没有树,大部分地方就连草也是稀稀拉拉低低矮矮的。而这里算是一处风水宝地,那么小潭就应该是它的风水宝镜了,这方水草,对牛羊来讲应该可以算作仙境了。我的出现,算什么呢?没敢往下想啊。
这时,有五只野鸽组团从头顶高高飞过,目标是远方的远方。怎么不在山头歇歇脚,找点儿草籽解决温饱呢?飞那么高那么远,值得吗?算了,别八卦了,别再揣测鸟儿了。它们活着,不一定仅仅是为了温饱,就像我吃饱喝好后要爬山一样,仅仅为了感受一小段我觉得值得的人生一样。别人理不理解没关系,管它呢!
我还想往上爬,可惜这里的山太陡了,应该超过六十度了。二十几年在工厂上班,我牢固树立了“安全第一”的意识,因此果断放弃了继续爬山的念头。看着远山近峦、七色丹霞、青青草色,我心里明快极了,心意旷远到天边。
很顺利就下了山,大概是登高望远视野宽、格局大,很快找准方向没走弯路的原因吧。到了医院门口,再回首,泥火山已经成为我的背景。忽然感觉,人生十之八九,应该是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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