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没有参加过高考,但见证过弟弟高考。
那是2000年7月,我请探亲假回家,专门陪弟弟高考。老幺的弟弟是我们姐弟六人中唯一的男孩,村里人为热烈庆祝他的出生,给他取名“众庆”,全家人都很期待他在高考中金榜题名。
上高中时,弟弟在县城的三姐家吃饭。那时,生活还清贫,即使如此,三姐夫每天给弟弟做饭时都要附加两个煎鸡蛋,雷打不动。三姐夫是高中生物老师,对弟弟的情况了如指掌,三姐是个性格强势的医生,两人管教起弟弟来毫不含糊,颇有旧式家长的风范。
高考前三天,三姐就给弟弟喝了感冒药。
“众庆没感冒,为什么喝药?”我问三姐。
“每次月度小考,成绩都达不到期望值,总找借口,说因为感冒没发挥好。这次大考,我提前把他的感冒治好,让他没有理由再说因为感冒没考好。”三姐理直气壮,我深觉不妥,但也不知怎么反驳。其实我偷偷看过弟弟的物理书,书上的笔记做得特别详细,一看就知学得特别认真。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大姐都住在三姐家陪考。天很热,弟弟很焦灼,压力很大,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床“吱呀吱呀”地响个不停,搞得一家人都睡不着。
三姐“哗”一下从床上撩被而起,冲进弟弟的房间,训斥道:“你折腾得全家都不能睡,我们第二天都上班呢!今晚睡不好明天手术台上我怎么做手术?”只字不提高考的事,好厉害好睿智的“家长”啊。
弟弟很听三姐的话,竟然再没动一下,我想他一定很难受,很拘束。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从他房里传出,家里其他人也静悄悄地入睡了。
第二晚弟弟照样被骂了,是我学着三姐的样子骂他的,骂过后他睡得很好。第三晚不用别人再骂,弟弟早早就睡着了。
成绩出来的那天上午,我们全家齐聚到村里。那时候用电话查分,村里的电话不知啥原因查不了分,弟弟就骑车到两里外的乡上去查。我们全家在屋里待不住,齐聚到村口等消息。张望,再张望;徘徊,再徘徊。
不问世事的奶奶拄着拐杖,不太清楚高考的艰辛和意义,只盼着孙子早早平安归来。她老人家一边瞅着村口路的尽头,一边问:“众庆考上大学了吗?”
大姐和二姐的孩子在田埂边像撒欢儿的兔子一样,无忧无虑地嬉戏玩耍 ,幼小的他们哪里知道,亲爱的舅舅正经历着煎熬。
“超出估分60分!”弟弟骑车从远处奔来,扬起一路尘土。我们几个姐姐听到成绩如此之高,竟都“呜呜”地哭起来,然后再相视着“嘿嘿”地笑起来。泪和尘土留在脸上的痕迹多美啊、多幸福啊!在这个伴有泪和笑的村口,多少回,弟弟包揽了全部行李,把几个姐姐一次次地送离,送到车站,送向属于每个姐姐更远、更美好的前方,然后孤独地回家,把家务活儿统统揽下。
后来,弟弟顺利地上了兰州大学,我们姐妹合力供他读书。现在,弟弟成了一名优秀的骨科医生,全家人都为他骄傲,为他成为“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而自豪。
弟弟高考的经历,不光凝聚着他个人的艰辛和煎熬,也凝聚着我们全家老小的浓浓爱意,沉淀着姐弟情深的记忆。
悠悠岁月,高考历历在目,那年、那月、那情,怎叫人忘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