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不到五指山,不算到海南”,这句话很像那句“不到长城非好汉”,我承认我的好胜心被激将了,所以必须要去拜访一下。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我虽不是智者,却蒙上苍恩宠,得以有机缘旅居海边,日日见水之灵秀,时时吸温润清新之气,那么,可不可以再纵容我一些,让我偶尔去领略一下山之雄伟,感受其仁者的境界呢?
五指山的传说
乘坐电瓶车行驶约两公里,便到了观景平台,按理说,这应该是观景的最佳角度,可是站在平台上,放眼望去,眼前虽确有群峰连绵起伏,但我发誓,绝对不是风景图片中那么形象的五指。 “哈哈,这就是婚纱照和实拍图的差别。”老公笑道。我有些不甘心,于是独自跑去看景区的展板,总算让我找到了答案——原来虽说名字叫“五指山”,起初却并不是指五指,准确地说它应该是“五子”的谐音。据说在很久以前,一对黎族夫妇养育了五个男孩,他们善良、勤劳、勇敢。一天,在山上种植山兰(产于海南中部山区的一种旱糯稻,是制作山兰酒的原料)时,偶遇一位仙翁赠予宝锄和仙刀,从此,他们用这宝锄和仙刀开山耕耘,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没想到,此事被贪婪的魔王知道,妄图夺走宝锄和仙刀,五兄弟在与魔王的搏斗中不幸身亡,但他们英勇抗魔的行为感动了熊、豹、蜂、鸟等山中的神灵。神灵们安葬了五兄弟,然后联合起来击败了魔王。因为五兄弟的遗体是并列摆放的,天长地久,五座坟墓隆起变成了五座山峰。起初,人们称它为“五子峰”,后因五峰又似人的五指并列,就改称为“五指山”。原来如此,虽然疑团得解,但我心里忍不住嘀咕:“五指山”这个名字,形象倒是形象了,但却显得过于直白,似乎远不如“五子山”来得温情有内涵。
雨林栈道
从观景平台下来,便进入了水满河热带雨林自然风景区。据说,这里是以独具特色的热带山地雨林和沟谷雨林的典型景观著称。
雨林栈道由一块块长条状的木质板材顺山势铺就而成,行走其上,可以感觉到微微的弹性,似乎每走一步,它都在给予温柔的回应。于是,我便如踩在了雨林的脉搏上,踏着它,一步一步走进这个神秘的世界。
顺着栈道逶迤前行,一路上古树参天,藤萝密布,时常是左眼看淙淙溪水,右眼阅丛丛绿意,抬头看有枝干穿云,俯首时又有苔痕上阶绿,刚感叹完壮硕沧桑的大果榕,没走两步,眼前一丛翠竹大剌剌地斜斜伸出,俨然一副“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的架势。
我们自恃已付足了门票钱,决定且不理它,只略略低头,便避开其锋芒,继续前行。
“空中花篮”是一株巨大的笔管榕,它的主干、侧面像极了一位高鼻梁、老态龙钟的老人,双目微闭,仿佛正垂睫打坐。不知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悟出了些什么,最后竟把自己修炼成了一个空中花篮?
我站在树下,抬头仰望着那些努力向上伸展的粗壮枝干,茂密的叶径直地绿着,湛蓝的天空被它们霸道地遮了大半,灿烂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漏下来,被它们过滤之后,再落到身上竟不觉其热烈了。
这么豪华且充满生机的“花篮”,简直可以容星辰嬉戏,可以供明月挂枝,或许贪玩的白云经过,也会忍不住要在此流连一会儿吧?
仿佛是在欣赏一部流动的纪录片,又好像行走在一幅奇妙的风景画里。
由于雨量丰富,雨林中的树木长得极为茂密,尤其气生根植物或藤本植物更是随处可见。那些藤蔓有些缠绕在枝干上,有些飘荡在风里,没来由地让人想起“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的句子,于是一种叫作“思念”的情绪便悄悄地爬上心头。
唉,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好是春风湖上亭,柳条藤蔓系离情”,自古皆如是。
行走在这样的地方真是危险,倘若没有几分定力,走得久了,连心绪都会被弄得湿漉漉的。
绞杀榕
与榕树相关的一个成语“独木成林”,是说榕树的气生根从树干上悬垂下来,长到一定的长度,接触到地面,便扎进土里,继续增粗,渐渐地形成许许多多的树干,一棵树遂成就一片林。
很励志很温馨的一个故事,但大自然又是何等奇妙,即便同为榕树,有高大独立的高山榕、大果榕,有把自己站成空中花园的笔管榕,也有令人心惊的绞杀榕,就仿佛在一个大家族中,有恭良敦厚之人,亦难免会有刁钻狡黠之徒。
那棵树被单独圈起来,笔直的树干周围被粗大的藤蔓紧紧包裹,看着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与紧迫感。
在舒婷的《致橡树》里曾结识过攀援的凌霄花,在海边的沙滩上也曾遇到过柔韧的菟丝草,那一刚一柔、一强一弱形成的相依,别有一种深情的意味。可是,眼前的树苟延残喘,藤明显有几分杀机,简直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抵死纠缠啊。
看着眼前的这棵藤缠树,只觉几分心惊,绕着树,去找悬着的吊牌看,有两个大大的字——绞杀。
吊牌上说,绞杀榕通常生长在大树的树冠下,它的种子有黏性,落在树枝上的动物粪便上,一旦发芽,就会长出气生根,一直向下,直到在泥土中扎根。这样,它会从泥土中获得新的营养来源,生命力变得极为旺盛,根越生越多,和大树盘根错节地缠在一起,最后大树的树干几乎完全陷入它的网中,直至窒息而死。
气生根应该就是我们看到的那种藤蔓状的枝条,凝神屏息看完这段文字,心头有种莫名的压抑。想象中,那藤蔓起初那么温柔地拥着这树,渐渐地,残酷的竞争便出现在一树一藤间,出现在一片雨林里,出现在大自然里,出现在人类社会中。
看似柔弱的藤蔓,然而一旦攀附于树,便迅速生长蔓延,直至遮天蔽日,有道是“烟密真成一翠幄,风清不入五侯家。”只是,在那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最初,又有谁会拒绝那么温柔的手臂,有谁会提防那么温情的怀抱呢?
苔
行走在热带雨林中,景随步移,心情亦跟着乍惊乍喜,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些风景有些负责让你心旷神怡,如高高大大的乔木;有些负责吓你一跳,如视之便觉窒息的绞杀榕;有些负责来平复你的心绪,如道边淙淙的溪水;还有些则负责令你思绪万千,如青苔。
青苔,简直就是随遇而安这个词的最佳注解。它既可以静静地伏满整个台阶,也可以懒懒地卧在青石上,可以顺着树干一路往上爬,亦可以凭水沿岸而栖。
以往生活在气候干燥的西北边疆,很少注意到青苔的存在,如今自浮生偷得些许闲情,可以有时间有心情去欣赏那片微缩版的松林山景图,欣赏那细细密密的嫩芽间涌动着的无限生机。
袁枚曾有诗云: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俯身去寻苔花,然而一片葱绿里,却不知是粉白是浅紫抑或是娇黄的米粒般的小花藏在了哪里?
回家以后,依然不甘心,又上网去搜苔花的模样,不料结果令我大跌眼镜,因为“苔藓并不会开花。它只是相似‘花朵’形象的结构,是花状的植物体,称为苔藓的生殖托,或者色彩亮丽的孢子体等……”
科学总是这么有板有眼。其实,这小小的地衣,开不开花,开的是真花抑或是假花又有什么要紧呢?我认得的只是李白笔下那个青梅竹马的爱人远行之后,思妇门前迟行迹,故而一一生出的绿苔;还有白居易见到鸟栖红叶树,月照青苔地时唤起的秋思;向往刘禹锡那个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陋室。
纵然是这细小卑微、低矮入尘的青苔,大自然依然会给你一方展示的舞台,一个驰骋的空间。
听泉野餐
沿栈道走到听泉台,这是一个古色古香的亭阁,四周绿树掩映,亭下流水潺潺,亭阁两侧的美人靠漆成了暗红色的护栏。说是美人靠,却没有弯曲似鹅颈的靠背,只是简简单单的两根横梁,但看着虽然简陋,仍不失古朴。事实上,对于多数疲惫的旅人而言,它所提供的休憩功能恐怕更甚于观赏的功能吧。
亭外有数株枝繁叶茂的古榕,它们自由自在四下里伸展的臂膀在亭的长廊上方搭建成了一个天然的凉棚。看看路线图,至此,我们大体已经完成了一半的行程,时值正午,想必父母也一定乏了,于是便坐下来歇歇脚,顺便解决午餐。
说是解决午餐,其实在我们的行囊中本没有带什么吃食。不过,听泉台的入口处有一个小小的烧烤摊点,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正自顾自低头专心拨弄着烤架上的鸡蛋和竹筒饭。
这竹筒饭可是黎家的特色,更何况眼下是山里的竹筒、山兰的米、山里的水和来山里的人,多么好的原汁原味,我等自然是不可错过的!
我专捡那种看着焦黄的烤蛋,又要了几支竹筒饭,便在亭边的美人靠上坐了下来。
环顾四周,唉,这人世间真是有太多的好:阳光强了,身后有那古老的过江龙藤送来阴凉;走得乏了,有简单古朴的美人靠供你歇脚;肚子饿了,还有山里不知名的小姑娘候在这里,承受炭火的烤炙,做出美食供你充饥。
烤蛋估计是提前卤好的,有客人点了以后再放在炭火上熏烤而成,其中会有一部分水分蒸腾而出,故而蛋白的口感会变得更加筋道有弹性,蛋黄亦更为香滑与细腻。
至于竹筒饭的煮法则颇具山野特色。在山里的竹林里,砍下一棵竹子截成一节竹筒,装进适量的山兰米和水,讲究些的,还可以添加些事先卤好的猪肉,放在火堆中烧烤。竹筒表层变焦之时,便是米饭成熟之刻。此时劈开竹筒,那米饭被竹膜所包,香软可口,更兼有竹之清香和米之芬芳。
一家人就这么坐在亭边,看着山光,听着泉音,大快朵颐,隐约间有竹叶的清香在齿间流动。想必,与那蛋那饭一同咽下去的还有家人的欢笑、青青的山色、泠泠的水声吧!
岁月如斯,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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