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的林子 以合围之势 在城外逐年增加 风沙在城内的肆虐 在逐年减弱 曾经寸草不生的 戈壁和荒漠 满眼尽是随风摇曳的 植物和荡漾的绿波 ——蝴蝶兰 
我和我种植的一些树,已经相见不相识了。 它们在大片的林子里,专注于开枝散叶,呼风唤雨。我一次一次路过,接受扑面而来 的清风绿意,一次一次对它们一心向上的姿态深感欣慰。其实,我已经分辨不清哪棵树是我亲手种植的,也叫不出它们种类繁多的名字。 回想那时,我把一些树木从一个区域种植到另一个区域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根植于这座戈壁围困荒漠寂寂的天山北坡石化城。 植树要先挖树坑,分配任务按单位总人数,不分男女,不论年龄,挖多深多宽有标准的尺寸。戈壁滩上挖树坑,可不像土地上那么轻松简单:第一镐下去,还没入一寸,镐头却被弹起一尺。戈壁表层根本没有土,二十厘米左右,全是一层一层大小不等的砾石,在力与力的碰撞下溅出火花,有人折断了锨把,有人碰掉了镐角,都是常有的事。想改变这样的环境,凭的是人力,靠的是耐力,出的是苦力。 虽说女同志也一样挖坑、铲砂、筛土、搬树,但没有年轻力壮的男劳力根本干不成事。一位男同事一边挥汗如雨,哼哧哼哧地卖力,一边用“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趣话活跃气氛。说实话,我挖不了几镐,也铲不了几锨,就气喘吁吁,两只胳膊疼得抡不起来,看似在出力,其实并不见成果。男的抡起铁锨或十字镐,一次挖下去的力度和深度,总能胜过我三五次臂力柔弱的挥动。俗话说,吃饭要人少,干活凭人多。人多力量大可不是一句空话,尤其是男多女少的单位,尤为明显,三天的任务能够鼓足干劲一天完成,但少不了两只手掌结茧,全身酸疼,必须用剩下的两天好好休息,舒缓劳累的筋骨。 任务是平等的,没有男女之别、老中青之分。关于体力,没有人提及男女平等的话题,倒是有人说起动物与人在外观上不同的美:动物界以雄性为美,人类以女性为美。比如禽类的孔雀、锦鸡,兽类的马、狮子,它们不是以华丽的羽毛诱惑和取悦人,就是以彪悍和威猛的外形令人叹服。而人类,女性的柔弱和姣好则胜于男性。刘姐却对此发表了不同的看法:“我感觉男性怎么看都比女性美,男性从外形的高大和五官的棱角上看都比女性好看。女性不过依赖于容貌的化妆和衣着的鲜亮,男性一旦在穿着上稍有讲究就不一样了。不信你们看看,男性基本上是宽肩阔胸,轮廓分明,四肢发达,一旦男女一起劳动,同样在衣着朴素的情况下,男性的优势一定把女性比得黯淡无华。” 这个时候,我发现突然听到赞美的男同事感到有些许羞赧,也有些许得意,他们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灰头土脸地微笑着,刘姐说的话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他们还有继续听下去的兴致。“我知道刘姐说的意思是劳动的男性最美。”参加工作不久的小郑对刘姐的观点进行了总结性点评,引得大家开怀大笑,在场的男同事无不得意。周围好奇的目光向这边张望,甚至有人嘀咕了一句:“不知啥事让这个单位的男男女女这么开心。”在他人羡慕又疑惑的神情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认为小郑语言简练又准确,真是画龙点睛。“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男人啊,我长篇大论夸了你们半天,最后被小郑来了个‘渔翁得利’。”“哈哈哈。”听到刘姐自嘲,大家一阵哄笑。劳动场面瞬间成了喜剧舞台,快乐的确是解乏的良药,可以让人忘记疲劳。 每次植树都在国庆节之后,同一日期,同一地点。除了个别单位需要留守人员值班外,几乎全员出动。一眼望去,原先清冷的戈壁,突然人潮涌动:挖的铲的,你一言我一语,尘土和说笑声一起飞扬,场面热火朝天。大家都有外出劳动的意愿,可以放松平日里久坐紧绷的神经,身心一旦与外界接触,话也多了,心情也好了。 挖出来的沙石和土混合,要用铁网筛子筛一遍。栽树前有专人测量树坑的尺寸是否符合标准,测量合格后,一部分人负责把筛出来的沙石运走,一部分人留下来栽树。一车一车运过来的树,以灌木为主,大小粗细各不相同,成堆成堆地横放在一起,被一棵一棵放入挖好的坑中,扶直、填土、踩实,在城外慢慢形成了防风林。大片大片的树林,以合围之势在城外逐年增加,风沙在城内的肆虐也在逐年减弱,曾经寸草不生的戈壁和荒漠,满眼尽是随风摇曳的植物和荡漾的绿波。 那些年,石化城郊外的防风沙植树任务一直没有间断,城内也要保证三季花香、四季常绿,楼宇和公路之外必须绿草花卉覆盖。城内城外一样是戈壁土,只是建成区的空地被大型机械挖过一遍,再挖树坑就轻松多了。 种植的树木从灌木逐步过渡到种类繁多的果树和乔木,形成了花果与绿茵彼此映衬的场景;不同种类的植物优化组合,相互搭配,像人类和平共处,相互引进和输出,彼此提供可美化可净化的共享资源、可观赏可共享的园林美景。一些乔木来自异域,一些原产他国。它们初来乍到,根部带着与生俱来的胎土,从故土到异乡,很快被栽到早已挖好的坑里。 对一些名贵树种,总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精心呵护和照料,像对待公主王子一般,遮阳、保暖、输液,稍有疏忽不慎,就会有病虫害,或者水土不服、气候不适应等因素造成损失。它们种植在市内广场和最显要地段,需要一个冬季或更长时间才能适应这里的水土和气候。 树是不能随便移植的,哪些树能适应不同的环境,哪些树不适合移植,这里边很有学问。有的树种南北都有,有的树种只能就地生长。当然,科学栽培给树提供了更多的生存条件和人为的保护措施。 有的树一生离不开故土一步,与沙漠戈壁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胡杨千年如佛的金黄、红柳青春不老的火红、沙枣飘香十里的花果,以坚韧和顽强为空寂无人的荒原旷野增彩添色,用传奇式的佳话谱写生命的不朽,诠释了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桑葚熟了,我知道城外哪片林子里有桑树,密密的树林里,很快找准了摘桑葚的位置。不同颜色的桑葚有不同的口味:乳白的软甜,紫红的酸硬,紫墨的蜜汁饱满香甜可口。最惹人喜爱的是紫墨色的桑葚,肥嘟嘟软兮兮甜蜜蜜,唇齿留香,又有紫墨染色,大家彼此相看,忍俊不禁。我见过当地百姓将桑葚放在一个大搪瓷盆里,盖上玻璃,置于室外的太阳下。问了主人,才知道这是酿桑葚酒的土方,基本上采用紫墨色桑葚。我想,自酿的桑葚酒一定醇厚绵长,一品一咂都会表情沉迷,醉意在心。 随着大型机械挖坑代替人力、种植和养护的社会化用工,十字镐和铁锨慢慢退出说说笑笑、挥汗如雨的场面。 树林再大也藏不住各种喧闹和欢叫,鸟越来越多了,在绿色石化城筑巢安居。这里是它们自由出入和放飞梦想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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