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夜晚,仰望明月高悬于苍茫的天山群岚之上,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同一轮月亮之下,我那数千里之外的故乡,此时会是何种景象?离家二十余载,像一棵树被连根拔起,从故乡移栽到了他乡。离开故乡愈久,思乡之情愈重,不知不觉中,故乡的老屋在脑海中浮现。
自从我的先祖因逃避灾荒落脚在陕甘交界处,我家就一直住在窑洞里。在我出生前两年,我家终于告别窑洞,搬进了新房(我记忆中的老屋)。我在老屋里成长,直到九岁时跟随母亲来到了新疆的石油小城。
老屋有五间正房和一间做灶房的下屋,被黄土夯打成的院墙包围着。出了院门向西,有一块空地,栽着一棵核桃树和一棵柳树。空地上有一个小涝池,下雨时,各家各户院子里的雨水就沿着水渠流进涝池。原本杂草丛生的大坑,一场大雨过后,俨然成为了一个池塘。那个原本无人踏足的角落,渐渐变得热闹,甚至能成为小村的中心。
我们那个村分为东西两个组,涝池位于东组的最西边,两个组的人都来这里取水。大多数人都是挑着铁桶,来到涝池边,用扁担钩着一个桶放进水里,装满水拉上来,放在一边,然后依法打第二桶水。有些人为了方便,直接牵着牛来涝池边饮水或是拿盆端着衣服来洗。而我们家“近水楼台先得月”,用水时可以直接提一桶,或是用脸盆端一盆。
打水的人都是同姓人,碰见了就站在一起谝一会儿闲传,或者边洗衣边说些家长里短,抑或在牛喝水期间并排蹴着抽一锅旱烟。最热闹的要数孩子,在涝池边戏水、打水漂、玩泥巴。
积了水的涝池中不出几日就会有青蛙游来游去,也就有了清脆的蛙鸣。尤其夜幕降临后,蛙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好似热闹的大合唱,我在屋里都能听见,就连梦里也是蛙的影子和叫声。
两个叔父在老屋里娶妻成家,三个姑妈从老屋里出门嫁人,我和姐姐及堂弟堂妹在老屋里出生,曾祖母在老屋里度过了人生中最后的时光,老屋承载了四代人的悲欢离合。前两年道路加宽,老屋被拆除不复存在,我的记忆突然像没有了根的树。
父亲十八岁离家外出闯荡,二十八岁来到新疆,落叶归根的想法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他常说等哪一天干不动了就回老家,我对他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回去也会觉得陌生。
十二年前,我唯一一次回故乡过春节。过完春节不到四个月我就遭遇了非常严重的车祸,我的情况一直隐瞒着远在故乡的爷爷奶奶,如今我是有家不能回,不敢回。愈是不能重回故乡,就愈是思念。
少年不识愁滋味,过了而立之年,总算明白了什么是乡愁。它就像一根扎在心中的刺,时常隐隐作痛,却难以拔除。望月怀远,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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