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漫漫长夜里的最后一个梦，我梦见了外婆。 十多年的时间里，因为严重的神经痛，我每一夜都因疼痛醒来好几次。一夜睡眠被分割得支离破碎。而每一次忍着疼痛努力入睡之后又被无止境的梦境缠绕，因此这些年我从没睡过一夜好觉。一觉睡到天亮并且不做梦，是我的一大心愿。 不知是何缘故，如今无论白天黑夜，只要进入睡眠就会做梦，有时即使打个盹儿，梦也会见缝插针地出现。有些梦幸福甜蜜，让我回味无穷欲罢不能；有些梦凄惨苦涩，让我心情沉重情绪低落；有些梦惊悚恐怖，让我胆战心惊挥之不去。 与外婆有关的梦从一夜乱七八糟的梦中脱颖而出，如同乱石堆里闪耀的金子，比初冬时节清晨初升的太阳更光辉灿烂。 在梦里，外婆从数千里之外的故乡来到独山子，我们在从前棚户区的旧房子里团聚。外婆身体硬朗，她的音容笑貌鲜活得如同我十多年前最后一次所见的那样，充满了无尽的慈爱。 2006年，因为回原籍参加高考，我回到阔别十年的故乡。2008年我再一次回到故乡过春节，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外婆。过完那个难忘的春节，3月初我与故乡的亲人们分别，返回大学校园。因为是在家门口乘坐去往县城汽车站的班车，又想着寒暑假还有机会再回老家，所以走之前也没特意去跟外公外婆道别。没想到两个多月之后，我就遭遇了车祸，从此再也不能也不敢回故乡，也就无法再与故乡年迈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见面。 梦有多么美好，现实就有多么残酷。事实是我们曾经住过的旧房子多年前就已被拆除，而外婆也早已不在人世间，再难相见。2008年那一别，竟成了永别。无情的时间模糊了我的记忆，让我记不清最后一次跟外婆分别时是什么样的情景，说了些什么话。那时候还太年轻，总想着来日方长，以为想做的事总有机会去做，想见的人总有机会见。可是时间不等人，不给人机会。 梦里外婆说了与猫有关的事。记得2006年回老家去看望外公外婆，那时他们仍然住在窑洞里。外婆养着一只白色的小猫崽儿，那只猫很瘦弱，皮毛稀疏粗糙，似乎是得了某种皮肤病，两只耳朵上半截光秃秃的，裸露出粉红色的皮肤，使它原本就不可爱的外表大打折扣。这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外婆觉得它可怜，常常给它一些吃的。日子久了，这只猫就把外婆家当作了自己的新家，外婆就收留了无人愿意养活的它。2008年回老家，再次去外婆家，又看见了那只猫，它长大了，但谈不上健壮，依旧胆小怕人，两个耳朵尖仍然光秃秃的，还是不怎么招人喜爱。外婆并不嫌它丑，待它就像自己的一个小孙子一样，而这只猫也跟外婆最亲。 时光荏苒，外婆去世已经七年多，她的肉体已经融入泥土，灵魂也已经飘入虚空。死亡夺去了外婆在世间拥有的少得可怜的一切，并将她与我们永远分开。如今，梦是我和逝去的外婆相见的唯一途径。 外婆去世前几个月，我们村里有个好事之徒将我出车祸的事告诉了外公，外公又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外婆，外婆为此伤心流泪，再三嘱咐我父母要将我照顾好。本来我们是要将这件事一直对老人隐瞒下去的，为的就是不让他们伤心。 我是不会让外婆淡出我的记忆的，没有外婆就没有母亲，没有母亲哪来的我，何况我对外婆有很深的感情，时常想起她。 外婆，愿您在天国里过得幸福快乐。有空了，再进入我的梦里，让我与您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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